故宫的内右门的西边就是军机处,这里是为皇帝直辖的办事机构,其权利仅次于皇帝,众臣之上,其地位相当于是古时候的宰相。不过清朝是以军机处整个部门承担其责任,而不是某一位宰相。初设立军机处是在雍正年间,其前以内三院议军国大事,基本上是由皇亲贵戚担任议政诸王大臣。
不过他们出身虽然高贵,却不谙世务,故议政多所不当。雍正初设军机在其继位之七年,时青海有军事,设立军机房,以亲王大臣总领军机房事务。后改名总理处,到乾隆三年复名军机处。
乾隆年间,大臣入直军机处,皇帝毎天做诗,或用朱笔草写,或口授,再由军机大臣誉写,叫做诗片。经过相当一段时间,其人誊写记录无误,才让他撰写谕旨,这样才不会把皇帝的笔迹或口授搞错。于敏中在军机处时,记录誊写皇帝的诗文,无一字差错。
后来梁国治也到军机处,负责处理政事。某日,二人同被召见,乾隆口诵诗文,于递眼色给梁,梁不懂其意。等召见完出来,于等梁誉录出来,但等了半天也不见梁誊写拿来,一问才知道他根本是一团迷糊。于只好默坐静室之中,不一刻就全部靠记忆誉录清楚,呈上后一看,仅差错一两个字。于的才能自非常人可比,而当军机大臣侍奉皇帝之艰难也由此可知一二。
初,康熙时谕旨的拟撰,常命南书房的翰林执笔。到雍正时用兵西北,事关机密,而内阁在太和门外,官员众多,怕泄漏机密,才在隆宗门内设军机房,从内阁中书选择谨慎保密的人员到军机房值班,地近内廷,比之太和门外的内阁,更便宣召。而担任军机处大臣的,均为亲臣重臣,于是清廷政权中心就落到了军机处身上。初的军机房仅为板房数间,到乾隆初年才建为瓦屋。
从隆宗门进去,北侧房子为军机处,军机大臣在此值班,南侧房屋则为军机处章京值班处。每天寅时(晨五时),军机大臣及军机章京即换班入值。辰时(上午九时),军机大臣才入宫晋见,有时事急,则不待辰时即召见军机大臣。每日一般召见一次,事急时则召见数次。军机章京随军机大臣进宫,但只能在南书房恭候,而军机大臣则到皇上面前,铺席于地,赐坐于席上。面授机宜毕,大臣出,则吩咐章京起草文书。
军机处银质印玺,收藏在内廷,取印的钥匙由领班的军机大臣佩带。有时官书需盖印,则由值班章京到内奏事房向宫内太监请印,再向军机大臣请钥,尔后启用,用毕即行送进。凡请印请钥,均需执金牌为证。金牌由纯金制成,五分宽,厚约一分,长约二寸,上刻军机处三字,由领班军机大臣携佩。若随皇帝出行外地,则提前一天从内廷把银印请出,交领班军机大臣佩带保管,回京后即行送进内廷。
军机章京,虽不能直接面见皇帝,显示才能,但若能抓住机,亦可展才华,官运亨通。乾隆末年,戴衢享、吴熊光为军机章京,某夜两人共同值班。半夜忽有某省的紧急递折送进宫内,皇上披阅毕,即召军机大臣甚急。而军机大臣一时赶不到,只有两名军机章京在值班房恭候。皇上问是哪两人?报以姓名后当即召入,口授机宜,命两人马上草拟谕旨进呈。两人出来,到值班房拟旨,运笔如飞,立刻拟好呈进,文章写得晓畅周备,完全合乎皇上的意旨。于是特赏两人三品顶戴,并跟军机大臣协助办事,后两人均成乾隆重臣,直至嘉庆时仍深受重用。
而实无才能者,虽侥幸升官,终究没有好下场。巴延三初为军机处司员,无什么能力,人们都鄙视他。一次值夜时,有西域用兵的急报送到,而军机大臣都不在,乾隆只好把巴叫进宫去,站在窗下,面授机宜,共说了几句话。可是巴延三是位小臣,头一次亲眼看到皇帝的龙颜,当时战战栗栗,出宫后把皇帝的口谕全部忘记,一个字也记不起来。幸亏有个侍臣叫郑罗哩,一向聪黠,颇解皇上心意,于是代巴起草谕旨。皇上一看,十分满意,一再称赞,问是谁人所写,并记住他的姓名。几天以后,乾隆忽对文忠公傅恒说:你们军机处有这样的良才,为何早不向朕登荐?当即封为潼商道抚台,不几年就升官为两广总督。但他毕竟无什么才能,在总督任上一无建树,终以贪黩而被罢官。
和坤为清代大贪污之臣,他任军机大臣时,与同僚关系都不好,当时军机大臣值班时,竟然各在一处,不同在值班房内。和坤总是在内右门内的值班房内,而阿桂则在军机处,王杰、董诰则在宫内南书房中,福隆安却在造办处。每天皇上召见时,他们都联行而入,一等召见完毕,出宫后又各回各处。
文瑞公王杰耿直不阿,不与和坤亲近,虽和坤势力显赫,王仍不卑不亢,不与他交际。除议政时与和坤坐在一起,此外则总是默然独坐,距和坤的坐位甚远。一天,和坤故意走到王杰座前,拉起王的手说:这双手这样柔荑!王杰则正色问答:杰手虽好,只是不会要钱。和坤一听,艴然而退。
军机处为机密要地,清室规定:自亲正,贝勒、贝子、公爵、文武大臣,都不准到军机处与军机大臣谈说事体,违者重处不赦。为此,专派都察院科道官一名,每日到内务府值班房监枧,直到军机大臣下班后才可以下班。但这是嘉庆年间的规定,到了道光皇帝时,则已宽弛不禁。如彭咏莪曾说,道光年间他在军机处值班时,甚至有宫内的太监拿着西洋铜盒到军机处兜售。铜盒用钥匙旋转发条后,自行打开,从中跃出翠鸟一只,鼓翅伸颈,嘤嘤作声,回翔久之,才鸟入盒闭。
嘉庆时还规定,每天由满汉两名御史轮流站立军机处台阶上,若有人随意进入,则当场纠查弹劾。除非奉了皇帝的特旨,需要到军机处恭听宣读谕旨的官员,才能在军机处门帘之外拱立静听,而且事毕就要立刻退出。其后更是连这种人也不能进入。凡有谕旨宣布,只准接旨官员在军机处台阶下恭听。不仅不许随意进入,即便在军机处帘前、窗外、阶下闲人窥视,也严加禁止。军机章京房,也是同样。章京房后,本来另有小门空院,怕有人在此传递透漏消息,也将此门封死,以防出入。
军机处虽为机密之地,重机之位,但其房内设备却很简陋。如章京值班房有房五间,房间狭窄,领班章京所用为方桌,其余章京所用为长方小桌。桌面都粘贴兰布,垢腻殆遍,点白蜡四五支,烟雾弥漫,坐用方凳而已。
清朝初设军机处时,禁止亲王贵族入军机参预国政,但其后则对这项祖制逐步破坏。嘉庆四年首次以成亲王入值军机处,但不久因不合祖制而罢免。到咸丰时,怡亲王、郑亲王为军机大臣,因跋扈专权而被杀。同治、光绪两代皇帝均无实权,故长辈的亲王如醇亲王、恭亲王均专掌军机大权。其后直到清末叶,亲王充任军机大臣反而成了惯例,更无人以祖制祖训对此进行批评。
军机大臣因处机密重权之地,若胆大妄为者尽可蒙蔽皇上,贻误国事。道光年间,穆彰阿得君专,把持军机权柄久,外省督抚常先咨询他的意思,才写奏疏。当太平天国初起之时,穆揣知皇帝因天下财力已穷,听说有所兴兵总是不快,便对此事秘而不报,直到咸丰初年,起义军大势已成,无法秘隐,才报知皇上,但为时已晚。所以王闓运有诗记之:
洪杨窃名号,倡和连浔酲。
琛也起州县,奏草先中枢。
彰云上厌事,调发烦军输。
文宗既龙飞,其变乃具疏。
洪、杨即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、杨秀清,彰即穆彰阿,上即道光皇上,文宗即咸丰皇帝。
然而真正有雄心壮志的人担任军机大臣时,也往往很能有所作为。左宗棠入军机时,锐意欲有为。曾听一章京说:公虽欲有为,但成例具在,丝毫难于施展计划。况且每日陈奏发布,急如星火,更无暇进行推敲,以期完善。有时是明日要进呈,今天才能定稿,全无时间进行修改更正。若有什么建议,也是大多被中途搁置,无人问津。所以左宗棠入值军机不久,就极力要求离去。
一般而言,身为军机大臣,心术不正者如和坤、稳彰阿、诸亲王之流,则或贪赂,或欺上,或专权,品行端洁者则仅能洁身自好而已。如董诰入値军机三十余年,见人从无疾言厉色,完全像雍正为军机处的题额一样,“一团和气”而已。
到清朝晚期,太后秉政,军机处更是形同虚设。光绪在太后制下,虽想进行改良,曾命谭嗣同、杨锐、林旭、刘光地四个改良人物为军机章京,参预新政,但很快被太后反击,四人均壮烈牺性,而光绪愈为太后忌恨。到义和团大盛之时,太后、皇帝开御前会议,义和团的大师兄、众师兄竟与军机大臣、外务大臣、六部九卿同列入朝。只见一班是红顶珠掛的大臣,一班是短衣红布包头的众师兄,济济满堂,而每议一事,总是红布包头者慷慨陈词,诸红顶者附和随声。后八国联军攻进北京,太后皇上仓惶西逃之后,军机处的王文韶只好抱着军机处银印追奔三日,才在怀来追上太后,那时的军机处,真是到了穷途末路,真实地显示了满清行将灭亡的衰败景象。
清朝军机处活动前后一百八十年,入值军机者多为有才的文士,他们对军机处的活动常写下不少有趣的诗文,使后人对军机处有更深的了解。如清代著名学者赵翼入值军机时,曾写有《军机夜值》二首律诗,其一云:
清切方知圣主劳,手批军报夜濡毫。
锦囊有策兵机密,金匮无书庙算高。
乐府佇听朱鹭鼓,尚方早赐紫貂袍。
书生眊笔惭何补,不比沙场斫贼刀。
这是正面的褒扬文字,也有不少诙谐的游戏文字,如某军机处前辈戏作《军机时文》二股云:
辰初入如意门,流水小桥边。换去衣包于厨子,解浊则清茶一碗,清闲则画烛三条。两班天鹄立枢堂,独得于八工忘无事之时,捧银毫而共商起草。未正发归心之箭,斜阳窗外,频催抄折于先生。封皮则两边齐飞,垂手则双行并写。八章京蚁旅直屋,相与循四日该班之例,交金牌而齐约看花。
又某军机章京曾作《阔军机》《穷章京》二首,《阔军机》诗云:
玉表金钟到卯初,烹茶洗脸费工夫。
薰香侍女披貂褂,傅粉家奴取数珠。
马走如龙车如水,主人似虎仆似狐。
昂然直入军机处,笑问中堂到也无?
《穷章京》诗云:
约略时光到卯初,劈柴开火费功夫。
老妾被面掀貂褂,丑婢墙头取数珠。
马走如牛车如碾,主人似鼠仆似猪。
蓦然溜进军机处,悄问中堂到也无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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